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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牛渡江的现代神话

2019-07-11 15:56:56   来源:文旅杂志     作者:韩小蕙  

  之所以对蓬安心心念念,首先的隐秘之码,是在那群水牛身上。我们到达太阳岛和月亮岛时,天光早就大亮了。绵密的雨丝网一样铺洒在宽阔的嘉陵江面上,捕捉着躲藏在朵朵涟漪中的故事和传说......这些亮晶晶的故事和传说,也都跟那群水牛有关。
 
  此刻,数百头水牛早就集结在江右岸的一道栅栏门后面,不耐烦地蹈着蹄子,充满了准备冲锋的激情。但它们都把自己的声带管束得很好,没有吼叫传来,让人联想到即将出征的凯撒大军,对,就是那么威风凛凛,沉默却具有骇人的震慑力。
 
  一声呼哨划过晴空,栅栏门訇然而开。顷刻间,水牛大军腾起奋冲的四蹄,踏出一道雄阔的狼烟,旋风一样地冲进了大江中。牛牛争先恐后,头头奋勇向前,就像百米冲刺的选手,对准百米开外的月亮岛,以最直的线段奔游过去!
 
  急骤起来的雨线用施展魔术的手一抹,露在水面上的牛头和脊背,显示出炫目的古铜色,宛如一尊尊远古的青铜雕像,在白色的水浪中飞翔。身边的一位女士突发惊人之语:“水中的水牛酷似鳄鱼!”而我,联想到的是火车......我觉得这一长队浩浩荡荡、劈波斩浪的水牛群,像极了一列奔腾前行的列车。
 
  这百牛渡江,是远近闻名的蓬安一景。
 
  蓬安县制,为四川省南充市下辖。粗壮的嘉陵江滚滚滔滔,穿县而过,把全县浸染得青山葱笼,鸟语花香,五谷丰登。过去,交通的不便刺激了她独立自主的发展精神,自给自足地过着悠闲的农业文明日子。也正是得益于这交通的不便,蓬安的宁静、恬然、淳朴与简单,连同她的楠木、香樟、慈竹、银杏、红豆等18种珍稀树种,以及“中国锦橙第一县”“南方制种大县”等美名;还有文庙、武庙、城隍庙、玉环书院、相如故宅、龙神祠等古建筑群;还有司马相如抚琴台、洗笔池、舞剑台、卓剑水、长卿祠、故宅等名胜旧迹;还有县城内的古街、古树、古城墙、古衙门等遗址......全都金贵地保存下来了。
 
  至今完好保存在蓬安人心中的,还有使他们最骄傲的两位名人——司马相如和周敦颐。我个人认为,还是由于交通的不便,使蓬安留住了司马相如和卓文君,使他俩建琴台而居,抚琴赏月,创酒坊以酿,把酒为赋,留下了千古的爱情佳话;也使当年路过这里的周敦颐大师放弃了官场的浮华和市井的喧嚣,驻足讲学、著书,并留下了非常富有蓬安清洁精神的至文《爱莲说》:“......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涟而不妖,中通外直,不蔓不枝,香远益清,亭亭静植,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。......”
 
  交通的不便,用我们今人愚笨的观点看,是大缺点,是阻碍蓬安发展的大弱势;而以古人智慧的眼光看,则留住了蓬安的安宁和幸福,是成就了蓬安的福祉......说来说去,我们今天忙着、急着、赶着去往前奔命,可是要发展那么快干吗呢?特别是还在牺牲环境和资源的巨大代价中!
 
  快与慢,亟须重新考量的社会之重啊!
 
  慢,不应该是一个贬意词,有时,慢绝对有慢的道理。这不,视野中,水牛列车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,原来是德高望重的头牛,看到刚才冲到最前面的几头小牛有点吃力了。水牛家族也有长幼尊卑的秩序,整支队伍是由头牛带领的,任何成牛都不能僭越。可是偏偏有顽皮的小家伙逞能,抢先游在最前面以显示自己已经“弱冠”。头牛对它们青春的鲁莽,采取了我们对80后同样的宠爱和宽容,同时又不失警惕地替它们注视着各种危险。这种仁爱的注视也在队尾几头公牛的眼睛中,它们在担负着殿后的任务,始终从容不迫地摆动着自己的身体,沉稳地保持着自己收容队长、队副的节奏。
 
  动物们有自己的肢体语言,这是我早就知道的。可是我没想到,只要我们认真地注视它们,这种语言其实是很容易就看懂了的。糟糕的是,现代人已经变得越来越粗心大意,但求快捷不求精致,但求效率不求过程,恨不能鼠标一点,万事大吉,一天之内就能解放全人类,殊不顾在解放全人类的同时却使自己变成了物欲和网络的奴隶。
 
  说了半天,我还没讲解这百牛过江的缘由:原来,太阳岛和月亮岛是嘉陵江(蓬安段)中心的两个小洲......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”的洲,“天边树若荠,江畔洲如月”的洲,《现代汉语词典》:“河流中由沙石、泥土淤积而成的陆地”,也就是大河之中的小岛屿。顾名思义,太阳岛圆形,较小,是水鸟们的家乡。月亮岛很大,漂亮地呈现出一弯新月的形状,两个月角之间的长度大约有两千多米,岛上一览无余,全部是深及脚踝的绿草,是水牛们最心仪的大食堂。千百年来,蓬安的居民由远古先民换成了司马相如、卓文君,又换成周敦颐,复又换成今天的县委领导一班人及他们的百姓;而蓬安的水牛们,也由原始牛而先秦—两汉—南北朝—晋—隋—唐—宋—元—明—清,一直繁衍到21世纪的中华人民共和国。
  几千年倏忽过去,祖先的基因未变,祖上的生活习性固守:只要是在农闲季节,家家户户的水牛就都黎明即起,自个儿渡江到月亮岛上去吃草、休息、养膘,待夕阳西下时再自行地泅水回来,各自归家......
 
  这种情形,在过去的几千年里是常态,是真情实感的现实主义散文,司空而见惯;但在今天,却一天天变成了稀罕的浪漫主义诗歌。城里人和越来越多即将由乡而城的准城市人,留恋于百牛过江的自然美,纷纷赶大早来看稀奇。水牛们当然尚不明了人类这种思想感情的变化,更想不到这会不会是一曲“无可奈何花落去”的挽歌?
 
  雨丝歇去,嫩白色的太阳露出微笑,古铜色的水牛列车渐渐驶达到终点。头牛最先傲岸登陆,后面的母牛、小牛、公牛们轰隆隆地次第登上月亮岛。它们欢欣鼓舞地向草甸深处走去,好事的我们也跟了上去。
 
  密密匝匝的绿草唱着千古的神秘歌谣,曳着风的衣襟摇摆着,起伏着。每一枚草叶上都高举着一颗晶莹的露水,使人感觉是来到了一块大珍珠毯上。浓情的负氧离子豪情万丈地放射着华贵的香气,落在我们的头发上、脸颊上、衣服上,不一会儿就香透了周身内外......哦,梦幻的世外桃源,幸福的农业文明!
 
  返璞归真。连我这个从小在城市长大,青年时代在工厂和大学度过,没有下过乡也一向不喜欢农村的人,今天竟也急切地向往着乡村的幸福......我说不清这“阶级感情”是怎么转变的,反正,不仅仅是城市钢筋水泥桎梏的结果。更深层的原因,还是出于对明天的世界、对明天世界干枯化的担忧!
 
  前车之鉴。今天,正在腾飞中的蓬安,刚好可以借低碳的东风西风,吸取前人的教训,大踏步走出一条像水牛列车浩荡渡江一样的直线来。
 
  祝福后来者居上。
 
责任编辑:杨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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