梯子崖，是老家旋涡一古地名，寓意陡峭，名称来由无从考证。它是从后山唯一一条通往旋涡的路，地势狭长、险要、山高坡陡。这条绝壁千仞的路，让生活在此的人们无不敬畏，但又与它有割舍不断的渊源。它是生命之门。
我上初中时，婆婆爷爷均健在，但他们已经丧失了劳动力，一家八口人需要大量的柴火做饭和取暖。立冬后，因天气转冷，农村相对清闲下来。为了满足家用，父母不得不起早摸黑在后山上打柴，有时还需要雇人。我们的山林大多在后山，靠近嘉陵江，空气潮湿，大部分的柴火水分多、沉重，为了节省劳力，需要晾晒两个多月的时间。恰好每年
立冬后的两个月左右，学校便开始放寒假，每年背运柴火便成了我家兄弟三人必交的“寒假”作业。
后山因地理条件恶劣，山高坡陡，打柴时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。每家每年打完的柴火，运送回家，梯子崖是必经之路，一谈起它，大家无不谈岩色变。小时候，听婆婆讲，离梯子崖一公里左右的地方，有一地势向前凸出、异常陡峭的地方，因古代人们迷信，便在这里立了石碑，取名镇山碑，意为让山神镇守于此，护一方平安。后来在“破四旧”期间，被我们生产队的造反派头子刘文贵打掉了，那些残垣断壁，至今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。而镇山碑一带，不知何原因，常年不生乔木，只生灌木，尤其是长有一种叫作蓑草的天然经济植物。过去人们主要用它来编织草鞋、背系（用竹子编织的背篼，在其上面用于攀附的绳索）。几十年前，婆婆的四嫂——一个小脚女人为了采摘这种植物，不幸掉下悬崖，殒命后山。听当地人传说，偶尔在有月亮的后半夜，隐约可见一个披头散发扯蓑草的小脚女人。由于历代的传说和真实的故事，一般人不轻易到后山去，这让后山显得有些神秘莫测。吃过早饭，我们兄弟三人便出发到后山背运柴火。两个多月前父母打的柴火，被事先堆放在一起，有10捆一堆，也有5捆一堆码放的。因山脚下就是嘉陵江，近水的地方土地肥沃，草木生长得快，柴火的生产量也就大，但离梯子崖更远，这为翻越梯子崖增加了不少难度。因我从小胆小、不长个子，哥哥和弟弟都比我高。他们一直很照顾我，主动让我少背，但必须参与。哥一般背6捆，弟弟背4捆，我就只背2捆或3捆。每捆柴火长约1.5米，重约30斤，崎岖的山路，让背运柴火的人只能左右绕来绕去，沉重的担子压弯了脊背，磨红了肩膀，腿像灌了铅一样。我们一路走走歇歇，好不容易来到梯子崖，哥一路招呼我和弟弟小心行路，便开始攀岩。梯子崖由一段近百米长、坡度约70度的石梯和一段几十米长、被称为懒汉坡的山路组成，人只有到了懒汉坡，才标志着运送这一趟柴火，翻越大山的路完成了一大半。而每级石梯高30-40厘米不等，沉重的柴火压在身上，呼吸都有些吃力，因为腿短半截，我只能放慢爬坡的节奏，由一个台阶跨过另一个台阶，腿有些颤颤巍巍。我咬紧牙关，双手用力拄着T字形的拐杖，一步步往上爬。翻过梯子崖，来到懒汉坡，用双脚和T字形的拐杖构成一个三角形，让大部分的重量压在拐杖上，再长长的、舒舒服服地喘一口气。望着山脚下碧绿的江水，成群的寒鸦一跃而起，直冲梯子崖，嘎嘎地飞过头顶，棕红色的脚板清晰可见，我多么羡慕那些寒鸦，可以自在的飞翔。因还没有完成第一趟活，哥便在前面不停地催促着赶路，汗水湿透了衣襟，我很恨父亲，每年这个时节，让我做这些苦力活。埋怨也没有用，活还得接着做。一趟又一趟，后山的柴火堆逐渐被消灭，到后面，我已经连路都有些走不动了，一路落了下来。哥在前面喊，我假装没有听到，放慢做活的节奏。等到天快黑的时候，我突然想到镇山碑披头散发扯蓑草的小脚女人殒命崖边，我后背发凉，拼命地追赶前面的哥和弟。等到最后一趟，我一再要求弟走前面，我走中间，哥走后面，安全感油然而生。兄弟三人一路小跑，叽叽喳喳地摆龙门阵，兴奋感战胜了疲劳感，一天的劳作就算结束了。第二天，我们兄弟三人又重复着昨天的劳动。
江畔人家
翻越梯子崖，对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。每每读书厌倦时，我就想到了梯子崖。在没有风吹雨打，没有烈日当空的教室，环境毕竟舒适多了。觉得任何困难总可克服、都可超越。我因此感恩于父母，是父母有意培养我吃苦的意志，让我们兄弟三人发奋读书。后来，我们兄弟三人相续走出了大山，走进了大学的校园，过上都市人的生活。昨天，我再回老家旋涡，昔日这个交通闭塞、经济落后的不毛之地，突然人声鼎沸，车辆轰鸣，来往之人络绎不绝，均缘于环湖路、旅游路、绵广高速复线三线路同时开工，而旋涡是三线的交点，主路将在梯子崖打开一个豁口，梯子崖的地形地貌全将被改变。为了留住这一历史景观，我再次走近梯子崖。此时的梯子崖，因挖掘机进场施工，入口下边的路已经变得面目全非，我赶紧叫爱人帮我拍一张照片，让下一辈见证当年我们所走过的坎坷路。
梯子崖，你是我人生的铺路石。因为有你，让我永远眷恋那些历历在目的既往岁月。当我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时，你又丰满了我人生的希望。
责任编辑：李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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